“嗡……”
持续的低沉轰鸣,像是楼下老式冷气机不堪重负的垂死挣扎,又如同永不歇止的装修电钻声,蛮横地钻入林轩的耳膜,搅动着他混沌的意识。
头痛欲裂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敲打着太阳穴。喉咙干涩得如同撒哈拉沙漠,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。
他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,试图聚焦。映入眼帘的,却不是他熬夜工作时那间现代化实验室的天花板,也不是记忆中最后那场技术研讨会的会议室顶灯。
是斑驳泛黄的墙壁,水渍蜿蜒,如同劣质地图上的抽象河流。视线上移,天花板角落里悬挂着灰蒙蒙的蛛网,一只肥硕的蜘蛛安然趴窝,对这位新来的“访客”视若无睹。
房间狭小得令人窒息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——老旧木材的霉味、汗液蒸发后的酸味,还有廉价香烟充分燃烧后留下的焦油气息,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特的、属于底层生活的印记。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全身却像散了架般酸痛无力。目光转向唯一的光源——一扇没有完全拉拢窗帘的窗户。窗外,是香港标志性的密集楼宇,如同巨大的水泥蜂巢,将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。楼下传来刺耳的汽车鸣笛、街市小贩高亢的叫卖、邻里间夹杂着粤语和潮州话的激烈争吵……嘈杂而充满市井的生命力,却也让林轩本就剧烈的头痛雪上加霜。
这不是他的公寓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高效、智能、万物互联的时代。
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,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冲入他的脑海!一段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——拥挤的公屋、刻板的课堂、图书馆里的苦读、一次失败的创业尝试、父母的叹息、女友的离去……属于另一个“林轩”的二十几年人生,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,强行灌入他的意识。
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,闷哼一声,几乎再次晕厥过去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额头上青筋暴起,承受着灵魂与记忆撕裂、融合的剧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股洪流终于稍稍平息,如同退潮般留下满地狼藉的记忆碎片。林轩大口喘着粗气,冷汗浸湿了身上廉价的t恤。
他缓缓抬起手,看着这双略显瘦弱、指关节却因长期握笔或敲击键盘而有些突出的手掌。这不是他那双常年保养、习惯于在精密仪器和全息界面上操作的手。
镜子……他需要一面镜子。
他挣扎着爬下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,踉跄几步,扑到房间里唯一带镜子的家具——一个破旧的衣柜前。
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。二十二三岁的年纪,面色有些苍白,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,头发略显凌乱,眼神中混合着惊恐、难以置信以及一丝……劫后余生的庆幸?
林轩。镜中的人,也叫林轩。
一九九五年,夏。香港,深水埗,劏房。
庞杂的记忆碎片逐渐整合,如同拼图般勾勒出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身份和处境。
他,林轩,来自2030年代的顶尖芯片架构师,半导体技术战略专家,竟然……重生了?回到了这个互联网泡沫尚未兴起,个人电脑刚刚开始普及,半导体产业格局与未来截然不同的……一九九五年。
“庄周梦蝶……蝶梦庄周……”林轩看着镜中的自己,苦涩又带着几分惊喜地笑了笑,声音沙哑。
窗外的喧嚣依旧。属于1995年香港的独特气息,透过窗户缝隙,真实地包裹着他。这不是梦。
他真的回来了。回到了这个充满机遇,也充满挑战的年代。只是,开局似乎……过于惨淡了些。
他环顾这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,感受着身体传来的虚弱感和口袋里可能比脸还干净的窘境,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。
剧痛后的疲惫感袭来,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。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开水,逐渐沉淀下来。震惊、迷茫之后,一丝异样的火焰,开始在他眼底悄然燃烧。
一九九五……一个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年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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